坛中尸体的眼睑又动了，这一次，云拂雪没有回头。

她指尖一收，残碑虚影自识海沉落，贴于掌心，裂痕深处渗出的血珠未滴，已被她以灵力凝成一点赤芒，反灌入竹筒残片。铭文微震，原本散落于地的竹节碎片自行聚拢，重组为半环状阵基，嵌入她足下三寸地砖的缝隙。探灵阵逆向运转，不再搜寻外物气息，而是将她自身灵血为引，牵引残碑中滞留未显的铭文碎片。

楚临渊靠在墙角，幽冥火自逆鳞处游走至喉间，又缓缓退去。他未睁眼，只低声道：“你又要拿自己试阵。”

“不是试。”她将一枚黑子置于阵心，石面刻着“玄霄”二字，笔划深陷如刃痕，“是逼它说话。”

棋子落定刹那，残碑震颤，金光自裂痕喷薄而出，在空中投下虚影——一方纵横十九道的棋盘，黑白交错，其中三处白子位置与酒坛方位重合，黑子则悬于虚空，对应着尸蛊体内玄霄魂火的节点。碑文缓缓浮现，古篆扭曲，拼出四字：“子时三刻，诛仙启钥。”

云拂雪盯着那“钥”字，忽而笑了。

“它怕了。”她指尖轻敲棋盘边缘，“以往铭文都是事后提醒，这次却提前示警，说明子时之约，不是命定，是有人在设局。”

她取出另一枚白子，刻着“镜无尘”三字，落于棋盘东南角。残碑金光骤暗，地脉震动，屋顶瓦片簌簌作响，仿佛有无形之手欲将此子抹去。她不动声色，将一滴灵血点于残碑碎片之上，嵌入棋盘交界处，强行锚定推演轨迹。

“因果诱阵已成。”她低语，“我以痛为饵，你以命为注——这局，谁先乱了心神，谁就输了。”

楚临渊忽然抬手，指尖划过自己心口逆鳞，幽冥火凝成一线，竟在地面划出一道符纹，与棋盘某处暗合。他声音沙哑：“你走的每一步，都在激活封印。这棋盘……不是残碑显化，是它在借你之手，重走诛仙台旧路。”

话音未落，棋盘木质纹理忽然蠕动，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木纹中渗出，带着几分戏谑：“小云儿聪明反被聪明误。你以为在破局，其实是在补阵。”

是谢九娘。

云拂雪眉梢一挑，不怒反笑：“你藏得真深。一具傀儡分身，竟还能操控地脉共鸣。”

她猛然将竹筒残阵砸向棋盘中央，铭文炸裂，灵光四溅，短暂切断残碑与地脉的联结。木纹中的声音戛然而止，片刻后，又从棋子缝隙里悠悠响起：“你毁得了阵，毁不了局。子时三刻，棋落定，钥开启，你终要亲手刺他一剑——不是为了杀他，是为了救他。”

云拂雪冷笑：“若命定如此，我偏不走那一步。”

她指尖一挑，将白子“镜无尘”推至天元位。

残碑剧震，金光暴涨，碑面血丝游走，终于拼出新文：“黄泉客栈，非终局。”

就在此时，屋顶轰然洞穿。

一道金龙虚影自天外撞碎梁木，火雨纷落，瓦砾横飞。一人踏火而下，黑袍猎猎，手中握着一只滴血的青铜面具，面具裂痕蜿蜒，恰好与楚临渊心口逆鳞的形状吻合。

镜无尘落地，未语，只将面具置于棋盘中央，正压在“镜无尘”三字之上。面具眼孔中，一缕黑气缓缓渗出，缠上棋盘边缘，竟与残碑金光相抗，压制其显文。

云拂雪目光未移，只将楚临渊拉离棋盘范围，低声道：“别碰这局，你的魂体撑不住三重因果叠加。”

楚临渊未动，金瞳微闪，盯着那面具：“你为何来？”

镜无尘终于开口，声音冷如寒铁：“有人借你二人之手，重演诛仙台封印大阵。每落一子，阵图便完整一分。你们不是对弈者，是祭品。”

云拂雪指尖轻抚残碑裂痕，以灵血封住即将崩裂的纹路，防止反噬。她盯着棋盘中央的面具，忽而拾起一枚白子，轻轻落在面具之上。

“祭品？”她声音平静，“可我才是执子的人。”

棋子落定，残碑金光微闪，终于拼出第四条线索：“黄泉客栈，非终局。”

镜无尘眸光一凝，低声道：“你明知这局危险，为何还要走？”

“因为我想知道。”她抬眼，目光如刃，“是谁在幕后执黑？是谁，让谢九娘替它说话，让残碑为它传信，让楚临渊的魂钉，与这棋局同频共振？”

她指尖一挑，将黑子“玄霄”推至角位，冷声道：“我既已入局，便不急着破局。我要让设局之人，亲眼看着——这盘棋，如何被我改了规矩。”

镜无尘沉默片刻，忽而冷笑：“你不怕死？”

“怕。”她坦然，“但我更怕——明明能走一步活棋，却因怕死而停手。”

她将最后一枚白子握于掌心，尚未落下，残碑忽然剧震，金光凝成一线，直指棋盘某处。碑文浮现新字：“子时三刻，钥在逆鳞。”

楚临渊猛然抬头，金瞳骤缩。

云拂雪却笑了：“原来钥匙不是剑，不是血，是你心口那枚逆鳞。”

她指尖轻点白子，缓缓推向天元位，与“镜无尘”之名重叠。

镜无尘伸手欲阻，却被她一眼制止。

“你若动我一子。”她声音冷如霜雪，“我便让这局，当场崩盘。”

他停手，眸中金光闪动，终是退开半步。

云拂雪落子。

棋子未触盘，残碑金光已炸，碑文血丝狂舞，拼出最后一句：“黑手在观棋，不可见，不可说，不可破。”

话音未落，镜无尘手中面具突然裂开一道新痕，黑气喷涌，直扑残碑。云拂雪抬手结印，残碑虚影压下，将黑气镇入地底。她喘息未稳，忽觉指尖一凉。

白子落地，正中天元。

棋盘轰然一震，残碑金光骤收，裂痕深处，一滴血缓缓渗出，滴落于面具之上，顺着裂痕蜿蜒而下，如泪。

楚临渊抬手抚过心口逆鳞，幽冥火微闪，低声道：“它在怕。”

云拂雪未答，只将残碑碎片收回袖中，指尖抚过棋盘边缘，轻声道：“棋未终，局未散——这步，我走定了。”

镜无尘盯着那滴血，忽然道：“你可知为何谢九娘选在此时出声？”

她抬眼。

“因为子时将至。”他声音低沉，“而真正的棋手，从不在棋盘上落子。”

云拂雪指尖微动，正欲再启推演，残碑忽然自主震颤，金光凝成一线，直指客栈外某处。碑文浮现新字：“子时三刻，逆鳞为钥，血启天门。”

她冷笑：“它急了。”

楚临渊缓缓起身，金瞳映着残碑金光，低声道：“你若再落一子，魂火必反噬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她将竹筒重新系回腰间，铭文微亮，“所以我只走一步。”

她指尖轻点棋盘，将一枚黑子推向边角，正压在“玄霄”之名上。

残碑金光暴涨，碑文血丝游走，拼出最后提示：“黄泉客栈，非终局，非死地，乃棋眼。”

镜无尘猛然抬头，望向屋顶破洞之外。

夜空如墨，子时将至。

云拂雪抬手，将最后一枚白子握于掌心，指尖灵血渗出，染红棋面。

她低声道：“既然你是观棋人，那这一子——我送你入局。”